蝉鸣未歇时,我们交换了整个盛夏的心跳
七月末的蝉鸣穿透老式纱窗时,我正蹲在阁楼地板上翻找旧相册,木质楼梯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表妹举着手机冲上来:"姐!夏令营分寝名单出来了,你和宋知寒同组!"我手一抖,相册里掉出张泛黄的拍立得——八岁那年的海边,穿条纹背心的男孩正把贝壳往我头发里别。
这个夏天注定要遇见他两次。
第一次是在社区活动中心的钢琴教室,我抱着装满冰镇酸梅汤的保温桶推开门,撞见宋知寒斜倚在钢琴边调试节拍器,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,在他白衬衫上划出明暗交错的琴键。"志愿者要负责给合唱团伴奏?"他抬头时,手腕上的红绳坠着枚银色音符,在光斑里轻轻摇晃。
第二次是三天后的天文台,我攥着望远镜操作指南躲在柱子后,听他耐心纠正中学生对猎户座的误解:"腰带三星应该往东南延伸十五度..."夜风裹挟着青草气息掠过观星台,他忽然转身指向我藏身的阴影:"那边的同学,需要帮忙吗?"
蝉蜕在梧桐树皮下悄悄裂开缝隙的夜晚,我们被分到同一组策划青少年科学营,活动室白板上逐渐爬满荧光笔迹:周一昆虫标本制作,周二简易机器人编程,周三星空观测...宋知寒的指尖在周三那栏停留片刻,突然转身问我:"要不要加场即兴音乐会?"
他说话时睫毛在镜片上投下细密的栅栏,让我想起阁楼里那架尘封多年的旧钢琴,十二年前的台风天,隔壁新搬来的男孩敲开我家门借伞,发梢滴着水问能不能弹弹那架走音的钢琴,那些潮湿的音符至今仍在记忆里发胀,像梅雨季晾不干的衬衫。
科学营开幕当天,四十个初中生把活动室变成沸腾的蜂巢,宋知寒蹲在地上帮女孩调整显微镜焦距,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,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,我递过冰镇酸梅汤时,他手腕的红绳拂过我手背,凉得像浸过井水的青梅。
"小时候总以为蝉活不过夏天。"傍晚收拾器材时,他忽然对着窗外蝉蜕开口,"后来才知道它们在地下蛰伏十七年,就为换两个月光明。"暮色漫进他镜片后的瞳孔,折射出某种潮湿的温柔,我想起储物柜里那本《昆虫记》,书页间夹着二十三种蝉蜕标本。
周三观星夜突降暴雨,中学生们的叹息声中,宋知寒打开钢琴盖:"不如把银河搬到黑白键上?"当《小星星变奏曲》从他指间流淌而出时,我摸出包里的口琴,十七年前的夏夜,那个借伞的男孩也是这样,用走音的钢琴教我辨认北斗七星。
雨声渐歇时,有女生指着窗外惊呼,云层裂开缝隙,夏季大三角在天幕闪烁,宋知寒的琴声转成《月光》,我看见他后颈的汗珠滚落进衬衫领口,像流星划过天鹅绒般的夜空。
最后一次活动安排在社区游泳馆,我正给浮板漏气的男孩示范蛙泳姿势,泳池边突然爆发出尖叫,宋知寒扎进水里时,红绳从腕间滑脱,银音符在波光中画出抛物线,我潜入水底抓住那抹银光的瞬间,他湿漉漉的发梢扫过我耳际,气泡裹着笑声浮向水面。
闭营仪式上,中学生起哄要导师表演节目,宋知寒往我手里塞了支口琴,自己掀开钢琴盖,当《菊次郎的夏天》旋律响起时,八岁那年的海潮声突然漫过耳膜,我望见他衬衫第二颗纽扣的位置,别着枚小小的贝壳胸针。
后来我们在阁楼找到那架旧钢琴,掀开琴盖时,褪色的琴键上静静躺着枚银音符,背面刻着2009.7.23——正是十二年前他第一次敲开我家门的日期,蝉在窗外进行最后的鸣唱,十七年蛰伏换来的盛夏即将落幕。
科学营结束那晚,宋知寒指着天蝎座心宿二说:"其实恒星看似静止,都在以每秒数百公里的速度移动。"就像我们以为错过的夏天,早在光年之外悄然重逢。
此刻我握着留有体温的银音符,终于听懂那年台风天漏雨的琴声,地下十七年的蛰伏,空中两个月的歌唱,所有等待都只为在盛夏破土而出的瞬间,让某个人听见自己振翅的声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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